老兵王岐：上前线就没指望活着回来

王岐，91岁，原中国远征军新编38师坦克兵；曾参加瓦鲁斑战役，夺下日军18师团关防大印；曾参加密支那战役。

深圳晚报特派记者 李晶川 颜鹏 文/图

7月5日上午，北京房山区一个普通的村庄热闹起来。关爱老兵志愿者薛刚一行人从市区驱车一个多小时来到这里。七八个人带着各自购买的物资，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，来到了一户农家前。

这是北方农村最常见的小院，屋子里的陈设也跟别家没有多大不同。就在这间普通的民宅里，住着一个不普通的人。卢沟桥事变时，他就住在宛平城内，听到了日军的炮火声。6年后，他参了军，并且赴缅作战。

他叫王岐，今年91岁，是原中国远征军新编38师的一名坦克兵。

卢沟桥上的炮声吓坏少年

志愿者推开房屋大门时，王岐老人已经端坐在床头。显然，他已经等候多时了。原本冷清的屋子忽然热闹起来，老人显得很开心，浑浊的眼睛似乎也变得清澈起来。老人已经91岁，说话已经有些模糊，但思路却还很清晰。有关于抗日战争那段历史，他记得很清楚。

1937年，王岐13岁，在卢沟桥附近的“师范附小”上小学。关于卢沟桥事变，老人说，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。

王岐的父亲时任宛平城警察局长，一家人都住在宛平城内。1937年7月7日晚上10时40分，王岐没有感到那一刻与其他时候有着任何的不同。当时的他不知道，日军声称演习地带传来枪声，并有一士兵“失踪”，正要求进入中国守军驻地宛平城搜查。日军的要求遭到29军驻城官兵的严词拒绝。日军却一面部署战斗，一面借口“枪声”和士兵“失踪”，假意与中国方面交涉。

7月8日凌晨5点多，日军忽然炮击宛平城。

王岐还记得，8日早晨的炮声很大，年少的他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，说那炮声就像是过年放炮仗。“我妈妈却被吓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了。”说到这，老人笑了起来。这笑不知是笑妈妈当时的行为，还是笑自己少不更事。

王岐老人说，炮击第二天，日军就派人进城与29军进行谈判。当时，他与一帮小朋友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就在外面看热闹。“我们一帮小孩就知道玩，也不清楚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。”王岐说，现在想起来，他觉得是因为日军的援兵和给养没有跟上，所以就故意拖延时间。等到他们的给养跟上了，援兵到了，马上又向宛平城进攻。

事实上，7月11日后，卢沟桥的战事再次因日军炮轰升级。7月28日下午，中国军队在南苑战斗中失利。第二天，日军即发起对宛平城及卢沟桥的总攻。29日，双方激战一天，到了傍晚，日军工兵炸毁宛平城东门，日军突入城内。经激烈巷战，中国军队在当天晚8时30分左右完全退出宛平城，宛平城失陷。从7月7日日军制造事端到7月29日宛平城失陷，总共22天。但是，在王岐的记忆里，宛平城在卢沟桥事变后没多久就完了。

一家人颠沛流离全国逃亡

现在回想起发生在78年前的卢沟桥事变，老人说，那不仅是日本全面侵华的开始，中国人民全面抗日的开端，也是他命运的转折点。

在王岐的记忆里，宛平城失陷后，全家人的主题就只有一个——逃亡。王岐说，他爸爸带着全家人首先逃到了一座山里头，但因为不能在那里常住，所以就回到了老家——北平的一个小山村。但那时北平已经沦陷，王岐的父亲又拖家带口往南方逃去。

从开始到最后，王岐讲述关于那段逃亡的回忆，一直都保持一种平淡的语气。离开北平后，王岐一家人首先逃到了汉口，又从汉口逃到了孝感。连续的奔波让王岐的父亲母亲迷茫起来，不知逃到哪里是个头。思来想去，王岐的父亲决定带着全家人投奔原来的一个同事。同事家在随县，于是王岐又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。为了谋生，王岐的父亲在洛阳一支军队谋了一个副官的职位。“但这支军队没多久就被日本兵打散了。”王岐说，他父亲看到被打散的士兵颠沛流离，心里面有很大的触动，怕妻儿没人管。“我父亲干脆就不干了，准备带我们回家。”

那时，王岐一家已经移居洛阳。想要安定下来的王岐父亲，又带着一家老小，从汉口经广州到香港，再从香港坐船到天津，最后又回到北平。

殊死抗战曾夺日军关防大印

王岐是在1943年参的军。说起参军的缘由，老人只说了六个字——不想做亡国奴。作为一名抗战老兵，王岐最为自豪的是他与弟兄们一块儿，在瓦鲁斑战役中夺走了日军18师团的关防大印。据说，这枚关防大印是二战中盟军缴获的唯一一枚师团关防大印。

说起那段抗战经历时，王岐已经坐在了院子里。老人的听力衰退得很厉害。听不清别人说话时，老人一脸茫然，只顾自说自的。但只要听清了，回答起来便滔滔不绝。

老人说，参军后没多久，他们便到了印度兰姆伽受训，当时训练他们的是美国的教官。受训结束后，老人便和战友们上了战场。他所在的战车一营，是无可争议的排头兵。“密支那”“腊戎”“八莫”“芒市”……一个个名词从老人口中说出。谈到战争的惨烈，老人家有些哽咽，眼里也泛起泪光。但一说到瓦鲁斑，老人家又立即兴奋了起来。“我们营首先突破战争的第一道防线，摧毁敌人的碉堡为后续部队的前进扫除障碍，在瓦鲁斑战役里，我们连冲进了日军18师团的司令部，全歼守敌，并且缴获了司令部的大印一枚。”老人一边说，还一边用手比划。当时的情景，仿佛就在眼前。

王岐还参加过密支那战役。这场历时近100天的战役，以奇袭开始，以消耗战结束。最终，中美混合支队以伤亡6000余人的代价歼灭日军3000余人。这也使得这场战役成为驻印军伤亡最大的一次战役。老人说，他在对日军作战时，一点也不害怕牺牲。“到前线去，就没抱着活着回来的希望。”

91岁老人心系当年的战友

在王岐老人的房间，放着一张他年老时在卢沟桥拍的照片。那个地方，对于1937年时的他来说，那就是家的位置。但是，宛平城陷落，他不得不离开那个地方。也正是因为离开了，他的命运也就此改变。王岐说，如果没有战争，他可能就去上大学了。

历经岁月风霜，曾经的青春年少早已随风远去。91岁的王岐心里仍有放不下的东西。曾经肩并肩作战的战友，自解放后，就再也没有见过。“过了那么多年，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。”说这句话时，老人的语气里满是感伤。最让老人放不下的，是一名叫做邹秉文的战友。他们在一起受训，战争结束后就再也没有见过。“天津泰安道66号。”这是老人说出来的邹秉文的地址。

“您还有什么愿望吗？”薛刚问王岐老人。

“有！我特想参加今年9月的庆祝抗战胜利70周年的阅兵，我想走老兵方阵。”王岐握紧了薛刚的手说。

来源：深圳晚报。